老妖怪正在溪水邊賞魚，間或逗逗身邊的小妖，怎知，穆青時和素卿突然出現了。

棲清骨搖了搖頭，就著手中的青玉酒壺喝了一口，便道：“看樣子，是有好事要告訴我！”

素卿走到棲清骨身邊緩緩蹲下，伸手觸了觸清澈的溪水，回頭看著他：“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先生！”

語畢，笑著望了望穆青時。

棲清骨聞言，將酒壺掛到腰間，仰頭望天：“說吧！”

他其實大概猜到了，也真心為他高興，他盼了這麽久，終於得到了，可是，卻遠沒有他付出的多。

素卿敲了敲老妖怪的酒壺，低聲道：“在回‘燭齋’之前，我和青時想拜托先生一件事！”

棲清骨問：“何事？”

素卿看了一眼滿眼帶笑的穆青時，道：“為我們證婚！”

老妖怪裝作驚訝地看了一眼素卿，隨後開口：“‘燭齋’裏還有那麽多人，就單單我們三人知道，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點？就算不讓蕭不二和宋宴那個老楞頭過來，也該讓久久那個小家夥看看，畢竟，那孩子，一直都等著這一天！”

素卿微微一楞，是了，至少久久，是最希望看著他們倆在一起的，這麽重大的事，不告訴她，她一定又會傷心。

“青時，先生說的有理，我們是不是該叫人把久久接過來？”她說著，眼裏有絲不確定。

穆青時緩緩上前一步，摸了摸站在身旁不懂世事的小妖，隨後淡淡道：“她現在正和琮昭在一起，如果貿然接到這，琮昭一定會不舍，況且，青時此次只想與素卿有一場只屬於我們二人的喜堂，沒有長者，沒有親朋，沒有其他一切或親或密的人，就只有我和她，什麽話都能說，也不管說什麽，都只有我們知道，青時想讓它成為心中最美好的秘密，日後，這一段，無論我們之中誰想起，便都只獨屬那一人，無人打擾，也無法偷走！”

那時的素卿，是真的以為，他是想給他們二人留下最美好的東西，但棲清骨卻知道，他為的，是日後若是生變，素卿可以憑著這段回憶，記著他，然後活著等他回來。

“既然青時這麽說了，我也不好拒絕了，依我看，兩日之後，正值秋分，谷中的楓林正好火紅一片，就著這個日子，襯著大喜的場景，便為你們倆把親事辦了吧！”棲清骨說著，眼裏是隱隱的慰藉，至少他們之中，還是有一個，能得償所願。

穆青時聽後，恭敬地行了個禮，溫聲道：“多謝先生！”

素卿也起身，向老妖怪伏了伏身：“有勞先生了！”

於是，在秋分還未到的這兩日裏，“絕妙谷”的妖精都躁動了起來，蕓姨根據棲清骨的吩咐，安排一批妖精準備新郎新娘的嫁衣，安排一批準備些酒水瓜果，又有一批在楓樹林裏搭造喜堂，剩下的一些小妖，便做著些剪喜字、掛彩燈的輕松活，山谷裏一時熱鬧非凡。

有的年長的妖精，看著來來往往的年輕妖怪，不禁感嘆道：“你們可不知道，公子很早便盼著這一天了，只是那時姑娘性子冷，也不愛說話，不知遭了多少罪！”

年輕的妖精一聽，立刻湊上去，問道：“公子這麽好，姑娘難道不動心，要是我，早就答應了，不然，要是被別人搶了去，那該多可惜啊！”

年長的妖精繼續道：“這也不知怎麽的，公子好像本就認識姑娘的，可是姑娘卻對公子沒有絲毫印象，按理吧，公子這麽費心費力，姑娘早該動心了，可是啊，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，硬是等到了現在！”

年輕的妖精們聽著這話，不由暗自揣度起來。

“難道之前公子做了什麽對不住姑娘的事不成？還是姑娘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？”

“就是啊！你看公子那眼神，可深情了，要是旁的的女子被他這樣看著，定是要紅了臉不可，可姑娘就不同，連耳根子都不熱！”

“依我看啊！大家也別猜了，該是什麽就是什麽，只要如今公子得償所願就行了，我們只管做事，谷主都沒發話，我們在這拾掇什麽？”

“對啊對啊！阿島說的對，只要公子順了心意就好，我們只要認認真真將喜事辦好就成了！”

“說的也是！”

“......”

於是，親事就在這種操心操力的猜想中，慢慢來到了。

這日，蕓姨將做好的嫁衣遞給素卿的時候，眼眶其實是有些幹澀的，畢竟，她是這谷中除了老妖怪資歷最老的人了，對穆青時的事，知道的不比棲清骨少，只是谷主不準說，她也就不好開口了。

“蕓姨，素卿一直把你當最親的人，若是有話，不妨直接跟素卿說吧！”她緩緩穿起嫁衣，一身如火，照艷了那雙涼風暮雨的眸子。

蕓姨抹了抹眼角，上前一步握住素卿的手，語重心長地對素卿說道：“公子他不容易，姑娘日後若是對公子有了嫌隙，還請姑娘多顧著公子的身子，不要傷他的心！”

素卿不知蕓姨為何要對她說這番話，她既已經決定嫁他，就不會輕易傷他，想來蕓姨是觸景生情了，想起了以前的事。

“蕓姨放心，素卿記著了！”她輕輕理著衣襟，淡淡答道。

蕓姨輕輕嘆了一口氣，打開妝奩，仔細地為素卿打扮。

這日陽光甚好，火紅的楓葉映著喜堂一片吉慶，喜堂搭成了花架的模樣，有三層臺階，每一層，都有一個環形拱門，每個拱門上，都寫著祝福語。

第一層：珠聯璧合；

第二層：天地皆喜；

第三層：長長久久。

他站在最高的那層臺階上，看著她一身紅衣緩緩而來，眸子如火，櫻唇如火，雙頰如火，她從未這樣義無反顧迫不及待地向他奔來，好似全然歡喜著，眉間眼梢都是熱烈，只那樣看著他，帶著不曾有過的一顆真心。

他此刻終於從她眼中看到了一個完整的自己，也看到了另一個冷艷驚絕的她。似那日溫柔眉眼隱隱重現，他的心突然不可抑制的加速跳動起來，如同當初，從她清寂的眼中攫取到那抹溫柔時，心中的狂亂與悸動。仿佛一個不會控制情緒的孩子，喜怒皆無處可遁。

他修長的手指微微泛白，有種失而覆得的愕喜和不知所措。

連她一襲紅衣站在了他面前許久，他都沒有說話。

“哪有人成親這樣的，都不抱著新娘上階梯！”她笑，晃了他的眼。

穆青時看著她如楓葉般火紅的嫁衣，只覺這光景，生生灼痛了自己的心，不由扣住她的手，輕聲道：“以後，我會抱著你一輩子！”

這聲音可謂不大不小，而妖精又何其靈敏，底下立刻熱鬧起來。

棲清骨看著喜堂上的兩人，清了清嗓子，便緩緩走上階梯。

谷中的妖精見谷主不知何時已經來了，便立刻停止說話，皆一動不動地看著臺上的三人。

而蕓姨，在臺下，已經滿眼泛紅。

“今日既有良辰，也有美景，更有佳偶一對，趁著天地人和，我便做一回老好人，為這良緣做個證，也祝你們二人：琴瑟和鳴，玉石成雙，此後，白頭永偕，同心比翼，相愛無期！”

棲清骨說著，心裏卻慢慢湧現出一個模糊的面孔，只是，到底，他該高興的。雖無法說給那人聽，可是說給自己在乎的人，也是好的。

穆青時和素卿聞言皆恭敬朝棲清骨行了個禮，心裏無不感激。

棲清骨點了點頭，飄渺的聲音在楓林裏回蕩：“一拜天地常在！”

這是他為數不多的高興時刻，所以聲音裏帶了些喜悅。

穆青時牽著素卿的手，朝天地而拜，心中是當真開心。

“二拜清風高堂！”

隨他的意願，沒有長者，沒有親朋，即使自己，現在也不過是一個無關之人。

穆青時和素卿再拜，兩人對視一笑。

“夫妻對拜！”他說出這最後一拜，經年之後，他記不記得起，都不要緊，只要記得，這場親事，他曾參與。

到最後，他還是實現了諾言，他們曾笑著約定，誰先找到了意中人，便邀另一人作證。你這樣，究竟是記著？還是忘了，不經意促成？

棲清骨看著眼前的兩人，伸手扶起，笑道：“如今禮已成，做你們該做的事！”

穆青時微微一笑，以示敬意，便將素卿抱起，緩緩走下臺階。

素卿的臉不由染上了酡紅：“快放我下來！”

穆青時的步子停在“長長久久”的那層，雙手收的更緊：“我不僅要長長久久，我還要你記得，我此刻抱著你，就是望著以後可以長長久久地抱著你，不管何時，只要我想，只要我在！”

只有抱著，他才會讓自己記著，有一個人，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丟下的，不管日後幾多兇險，他都會披荊斬棘，回到她身邊。

“胡話！”

素卿眼角攀上一絲嬌羞，低頭緊緊的靠近他的胸膛，那裏，有她的聲音。

這世間，能醉他的酒，唯有她低頭淺笑的溫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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